大明王侯-第33部分
拨乱不能反正,已经是巨大的悲哀,更悲哀的是,晚上还遭到了萧同知残酷无情且下作的报复,最最悲哀的是,黄先生貌似认错了幕后元凶……
萧凡有种想把他和李景隆之间划上等号的冲动,又觉得这样比对不太贴切,毕竟智商这东西很复杂,有的人是天生低,比如李景隆这样的,有的人是读书读傻了,比如黄子澄这样的。
“咳咳,二位,你们还是松手吧,有个事情我得先告诉你们,为了能更准确的记录京师各种罪案的现场发生情况,锦衣卫出动之时,每百户将携带画师一名,将案发现场的发生情况准确生动的画下来,然后交给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存档,二位厮打斗殴的飒爽英姿恐怕已经被画师画下来了……”
两位扭抱姿势很暧昧很基情的历史名人闻言顿时一楞,接着两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,猛地一下分别弹出老远。
萧凡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。
扭过头,萧凡看向黄子澄,见他穿着一身满是污秽粪便的里衣,头发散乱的披着,脸上又是血又是粪,很难形容他这副模样到底有多狼狈。
萧凡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,讶异道:“黄先生,您这是怎么了?燕王把您扔猪圈里去了?”
黄子澄一瞪眼:“他敢!老夫跟他拼了!”
朱棣揉着被抓疼的头皮冷笑道:“本王可没本事养这么瘦的猪。”
黄子澄大怒:“老夫再跟你拼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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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凡大喝:“画师!”
两人立马收敛。
接着两位大人物身边的侍卫家丁不乐意了,又开始互相叫骂起来。
再然后锦衣校尉又拔刀恐吓……
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场面很混乱……
萧凡很头疼,场面太乱不合他的本意,毕竟这事儿属于他私人性质的报复,动静闹大了若被老朱知道,恐怕后果不太妙,他这算是公器私用,兼……制造恐怖袭击?
正在这时,又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萧凡叹了口气,明朝真有意思,大半夜一拨又一拨的人晚上不睡觉,满大街到处瞎跑,难道老朱有在京师开夜总会的想法?
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亲军奔跑着朝萧凡他们这边过来,为首的人骑着马,穿着四品文官官袍,跨坐在马背上,被颠得愁眉苦脸。
老熟人了,解缙。
锦衣亲军跑到离萧凡不远处便停下,解缙哆嗦着下了马,龇牙咧嘴了一阵才缓过劲来,然后蹒跚走到萧凡面前。
萧凡朝他挑了挑眉毛:“路过?”
“……不是。”
“你不会还干那些跑腿打杂传话之类的事吧?”
解缙尴尬的擦着汗:“……晚上奉诏在文华殿校书,结果宫里的公公让我出宫门宣旨,呵呵,其实我正经的职司是翰林修撰,每次宣旨都是被我正巧赶上了……”
事实再次证明,知识分子的运气是特别背的,这不,又来一个……
“这回给谁宣旨?”萧凡斜眼看着他。
解缙伸出手指头,然后凌空划了一个半圆,把在场所有人都划进去了,跟向人间撒播爱的耶稣似的:“……给你们所有人。”
然后只听一片扑通扑通的跪地声,所有人都跪下了。
萧凡也只好跟着跪,他的心徒然抽了几下。
朱元璋知道有王爷和大臣斗殴这并不奇怪,毕竟这里是京城,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,但他不会那么快就知道这事儿是我策划的吧?这罪过可小不了,挨十记廷杖估计不太够……
解缙清了清嗓子,道:“天子口谕:尔等一个是朝中重臣,一个是朕之皇子,深夜聚众打斗,实大失朝廷体统,徒增民间笑柄,殊为可憎可恨!朕甚忿之,故,此事交锦衣卫同知萧凡处置发落,你二人须俱从之,若不遵萧爱卿发落者,以违旨论。钦此!”
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——”众人齐声道。
朱棣脸色有些发白的站起身,这时他才记起道衍叮嘱他的话,收敛锋芒,勿惹是非。
貌似他做的事情跟收敛锋芒没有半点关系,可是说是轰轰烈烈……
萧凡却楞了,老朱这是什么意思?自己从现身到现在,总共才不过两柱香时辰,老朱是怎么知道我在场的?今晚策划这事儿的幕后黑手是我,这事儿老朱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?
萧凡糊涂了,更让他糊涂的是,老朱怎么会让他来处理这事?当事人一个是四品翰林,另一个是尊贵皇子,无论哪一个站出来都压他不止一头,老朱要他来处理这两人,怎么处理?
一件原本很简单的报复事件,现在好象变得有点复杂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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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来人啊,把这两位带回镇抚司衙门……”
萧凡话还没说完,解缙又凑上来低声道:“萧大人且慢,陛下另有一道密旨给你……”
“密旨里说什么?”
“……所谓密旨,就是指除了你以外,任何人都不能看的,你问我,我问谁去?”解缙白了他一眼,然后从袖里掏出一封打好了火漆的密信。
萧凡怀着忐忑的心情,惴惴不安的撕开火漆,此刻的感觉有点像在看法院给自己的判决书……
解缙识趣的退开了几步以避嫌。
萧凡展开密旨,凝目看去,顿时吃了一惊,只见纸笺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:“适可而止。”
这下萧凡明白了,他明白老朱其实比他更明白,京师这块地方,甭管再含蓄的阴谋诡计,都逃不过老朱的耳目,相比之下,老朱其实不太适合当皇帝,他更适合当锦衣卫的特务头子……
来不及揣摩这四个字的内中含义,他只知道自己露馅儿了,想在这位人老成精的开国皇帝眼皮子底下玩小聪明,那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,敢情一大帮人忙活了一整个晚上,自以为阴谋得逞,既让黄子澄得了教训,解了被骂之恨,又能成功的嫁祸给朱棣,顺便阴他一下,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,自己乐得坐山观虎斗,其实自己的小把戏人家老朱全看在眼里,这点道行还真摆不上台面……
萧凡的脸刹那间便得通红,他感到很羞愧,真的很羞愧,他觉得自己忽然间成了一个供老朱观看的小丑,玩尽了花样,丑态百出,就是为了博老朱一笑,太他**贱了!
今晚的老朱,让萧凡感觉到他的可怕,他的阴沉,他的深不可测……
一旁的解缙见萧凡脸色忽然变得通红,不由凑上来关心的问道:“你的脸怎么红了?”
萧凡垂着头,没精打采道:“……精神焕发。”
解缙很有求知欲的指了指朱棣和黄子澄的脸,道:“那他们怎么又黄了?”
“……防冷涂的屎。”
朱棣和黄子澄对他怒目而视。
朱棣冷哼道:“萧大人,父皇命你处置我二人,敢问你打算如何处置呢?”
萧凡懒洋洋的摆了摆手,道:“来人,把这两位请进镇抚司衙门……”
“让我们去镇抚司做什么?”黄子澄很明显对锦衣卫衙门缺乏好感。
“……去衙门每人写一篇检讨,八百字以上,认识要深刻,条理要通顺,高嘲要迭起,女主要后宫……”
“…………”
以下不算字数
今天还是一大章算了,我太懒了,实在懒得将章节一刀两断分两次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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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六章 圣意难测
武英殿内。
萧凡战战兢兢走进暖阁。然后纳头便拜:“臣萧凡,奉诏见驾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——”
朱元璋坐在龙案后翻着书,眼皮子都没抬,神情淡然道:“平身吧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
朱元璋仍旧没抬眼,悠闲的翻了一页书,道:“一个皇子,一个重臣,昨晚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,呵呵,萧凡,好手段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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淡淡的一句话,却如晴天霹雳,震得萧凡脑子发懵。
萧凡吓得浑身一抖,顿时又扑通跪下,颤声道:“臣……有罪!臣罪当诛!”
朱元璋语气不善道:“你早就该诛了!你把朕的锦衣卫当作什么了?你萧家的狗腿子?为了私人恩怨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?萧凡,你做官之前没人教你分清何谓‘家国天下’吗?”
“臣……惶恐!臣……万死!”
“哼,你惶恐?萧凡,朕认识你时日亦不短了,人与人相处久了,有个收获。那就是了解。朕初时见你文质彬彬,温润如玉,一派谦谦君子模样,没想到画虎画皮难画骨,你骨子里的德行可跟谦谦君子完全两个样子,朕一直很奇怪,好好的一个人,他为什么平日里总能表现出两个样子?萧凡,你能为朕解惑吗?”朱元璋似笑非笑的瞧着他。
萧凡背心的冷汗唰唰的流淌,不知不觉整个后背都湿了。
“臣……臣一直以孔孟礼乐经义为言行之准则,不敢丝毫有亏君子操守,曾子曰:吾日三省吾身,为人谋而不忠乎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,你就别乎了,你说句老实话,这些鬼话说出来,你自己信吗?”
“臣信!……好吧,信得不太多……”
朱元璋身子往后微微一仰,将头靠在椅背上,脸上微带笑容,但笑容里却夹着几分冷峻之意。
“萧凡,按说以你为官以来的所做所为,桩桩件件加起来,杀你的头也足够了,你这人貌似忠厚,实则狡诈,可以肯定。你不是个好人……”
萧凡又惧又委屈的抬头看着朱元璋:“陛下……”
太武断了,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?我上辈子给希望工程捐过款好不好?
“……可是,你知道为何朕没撤你没抓你,更没杀你吗?”朱元璋冷眼看着萧凡。
“臣愚钝,臣不知。”
朱元璋意味深长的笑:“用心多想想,你会知道的。”
“臣遵旨。”
朱元璋看着额头不断冒冷汗的萧凡,他缓缓将身子前倾,伸手虚画了一个圆圈,冷声道:“朕给你一个圆圈,你好好在这个圆圈里待着,在这个圈里,你想做什么都由着你,但是,你所言所行不能超出这个圈,出了圈,朕必容不得你,萧凡,朕的话你要死死记住,这关系着你的前程性命。”
朱元璋这番话说到最后,语气已变得冰凉无比,如同地狱吹来的风一般。令人颤栗阴寒。
萧凡额头的冷汗越冒越多。
朱元璋这话的警告意味已经很明显了,君有君道,臣有臣道,为君者,审时度势,生杀予夺,皆是君道,为臣者,以忠侍君,心无偏私,这是臣道,挟怨倾轧报复,这些事上不了台面,属于圈子之外的事了,换句话说,萧凡昨晚的所为,已经超出了圈子,朱元璋今日拿话不轻不重的点醒了他,并且警告他,千万不要再有下一次了,后果会很严重。
“臣……多谢陛下宽容,多谢陛下教诲!”萧凡想明白以后,立马惶恐伏地拜道。
朱元璋静静看着他,半晌,终于露出了笑容,缓缓道:“倒不是个蠢货,不枉朕栽培你一场,罢了,此事就此揭过吧。”
萧凡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。一股惶然敬畏之情油然而生,伴君如伴虎,这话果然没错啊,特别是这位还是名垂青史的暴君,稍不留神就有掉脑袋的危险,自己当初的想法是正确的,只要朱元璋活着,在朝廷当官就是个高危职业。
君臣二人沉默了一会儿,朱元璋手指轻轻敲着龙案,道:“昨晚燕王和黄子澄之争,你后来是如何处置的?”
“臣……臣见了陛下‘适可而止’四字密旨后,将他们带进了镇抚司衙门,然后……然后命他们每人写了一篇检讨,便将他们放回去了……”
朱元璋眉头一皱:“何谓‘检讨’?”
萧凡赶紧解释道:“就是反省己过,检查己错的悔过书……”
看了朱元璋一眼,萧凡小心翼翼比划了一下手指:“每人……八百字,态度很端正,认识很深刻……”
朱元璋脸上笑意愈深:“他们真写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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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有陛下的圣旨在先,他们不敢不写。”
“他们写完后,难道不生气?面无怒色吗?”
萧凡小小一记马屁送上:“他们当然对臣颇有怒色,不过他们有没有怒色并不重要,臣的眼中只关心陛下有无怒色,陛下所喜者。亦臣所喜,陛下所恶者,亦臣所恶。”
朱元璋被拍得龙颜大悦,哈哈笑道:“好,好,这样很好。”
萧凡仔细琢磨这句话,却还是不明白朱元璋的意思,是说朱棣和黄子澄对自己生气很好?还是自己不关心他们二人,眼中只有皇帝的这种态度很好?
跟皇帝打交道,真是件费脑子的事啊。
“萧凡,你可知朕昨夜为何下旨要你来处置燕王和黄子澄的争斗之事?”
“臣愚钝。不敢妄揣天意。”
朱元璋仍旧一脸意味深长的笑:“朕还是那句话,用心多想想,自己去体会,做官与做人的道理一样,很多事情是需要自己领悟的,你若悟性不够,便活该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。”
萧凡躬身退出了武英殿。
待到殿外的阳光微微刺痛他的双眼,他才长长的舒了口气,初春微寒的轻风一吹,被冷汗浸湿的后背顿时寒意森森,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。
整了整头上的官帽,萧凡抬脚往宫外承天门走去。
一边走脑子里一边思考。
朱元璋说了两次“用心多想想”的话,到底用意在哪里呢?
做了错事为何不杀他?为何还让他处置朱棣和黄子澄斗殴之事?
是啊,为什么呢?按朱元璋的脾气性子,这位爷可是中国历朝暴君中排得上名号的人物呀,死在他刀下的大臣有多少,数都数不清,他为何偏偏放过了自己?难道因为自己长得帅?可是长得再帅,这张脸也不能当免死金牌使呀。
朱棣与黄子澄斗殴本是自己一手策划,却偏偏又让自己去处置他们,一个是当今皇子,一个是四品儒臣,任哪一个的分量都比自己重得多,若非圣旨压着他们,他们肯让自己处置才怪,朱元璋让自己处置的目的何在……
萧凡伤脑筋啊,朱元璋打了一套迷踪拳,打完收工,这让自己怎么猜他的用意?可是直觉又告诉他,必须要好好想想朱元璋的用意,想明白了,也许对自己的仕途有很大的帮助,最少也有个指导性的大方向,只要自己把握住了这个方向,与朱元璋的步调保持一致,那么自己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便能安安稳稳的继续长在脖子上。
萧凡皱着眉,在沉思中慢慢走到了承天门。金水桥下,一泓清水悠悠荡荡,由东往西流淌。清水深可见底,连河床上的卵石形状都看得清清楚楚,在阳光照耀下,折射出粼粼波光。
萧凡站在金水桥上,目光呆滞的望着桥下的清水,楞楞的看了许久,忽然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,浑身一激灵,顿时豁然开朗。
一句很有名的话在脑中出现:“水至清则无鱼。”
他终于明白朱元璋的用意了!
朝堂,清流,j臣,党争,制衡……
这些关键词如走马观灯似的,一一在他脑海中掠过。
把它们串联起来,便形成了一个中心思想:水至清则无鱼。
对皇帝来说,朝堂之中无论是清流还是j臣,都有着他们的用处,不用皇帝操心,这些人会按自己的成分自动结成一个党,朝堂的人际关系里,清流或j臣都有自己的圈子,两个大圈子或许也有交集,并非世人想的那样正邪不两立,大圈子里面还有着小圈子,各自的小圈子又与别的圈子形成交集或对立,总而言之,朝堂的圈子很复杂,但是对于有能力的皇帝来说,大臣们的成分越复杂,就越有利于皇帝对朝政和大臣的掌握,虽然口口声声说着“禁绝党争,党争乃亡国之道”等等,可实际上皇帝对党争是持欢迎态度的。
一派势强,对至高无上的皇权产生了影响,那就拉拢另一派,借另一派之手,打压势强的一派,被拉拢的一派趁势崛起,皇帝再扶持一派,继续打压崛起的一派……
这就是制衡,这就是权术,这就